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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年的一见钟情

*菲力克斯x莉丝缇亚支援A,莉丝缇亚远嫁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后日谈

*捏造有

*基本都是刀

*原作都被我忘得差不多了,有什么和原作相悖的bug还请谅解

*有几句狮鹫暗示

以上都ok?

 

 

菲力克斯从未知道莉丝缇亚的秘密。

 

他不觉得自己的妻子有事瞒着他,心中有愧的人不会笑得那么纯洁无瑕。

每个清晨,菲力克斯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白发的少女总会笑吟吟地看着他,轻吻他的额头。妻子的早安吻令人精神振奋,即使菲力克斯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已经算醒得足够早的那类人,莉丝缇亚究竟如何次次都比他更先一步,仿佛那具小小的身躯里无穷无尽的精力。

 

这份精力也同样运用到了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治理上,莉丝缇亚是个效率惊人的实干家,这一点在她还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就有深刻的体现,菲力克斯大概是除了贝雷丝老师以外最明白莉丝缇亚会在训练和学习上花费多少时间的人。

而现在,成为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夫人的少女同样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治理上,她不仅为他提出宝贵的建议,为他处理各种文书,还亲自走访领地上下,上到贵族下到手工艺人都深受其益,伏拉鲁达力乌斯的才女之名响彻整个法嘉斯。

 

菲力克斯曾想过劝阻她,太过拼命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的确帮了大忙,可与其让莉丝缇亚操劳过度,菲力克斯宁愿自己面对那些永无止境的繁重公务。

他在舌底酝酿了半天的劝说被敲门的侍女所打断,臣民为公爵夫人送上了精心的礼物以表示感谢和忠诚,大捧大捧的百合花瞬间堆满了整个房间,为了让这种代表纯洁的花朵能适应法嘉斯寒冷的气候,莉丝缇亚联合花匠和农民做了不少改良,还沾着露水的花瓣上凝聚的不只有领民们无声的感谢,还有莉丝缇亚一直以来的心血。莉丝缇亚捧起其中一束百合,静静地笑了,菲力克斯从那双浅紫色的眼睛里看见了满足和欣喜,于是他的腹稿全都付之一炬,更遑论莉丝缇亚的笑容那么明媚又灿烂,就连轻吻着她脸颊的百合花都黯然失色。

 

莉丝缇亚和百合非常相配,显然不止菲力克斯一个人这么认为,三年后,莉丝缇亚的葬礼上,无数只百合衬托在她的身侧,层层叠叠地绽放。

 

少女沉眠在花海中,再也不会醒来。

 

菲力克斯从年少时起已经被迫学会了离别。死亡带来的感伤是平静而缓慢的,但日子却过得飞快。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感情如初春时融化的冰雪汇聚成的小溪那样潺潺流淌,蜿蜒在冰冻的山岩之间,时间抛弃了他,如同抛弃一个死人的灵魂,唯有窗外的大地波澜壮阔地变换着春夏秋冬。

转眼间,来到了菲力克斯继任伏拉鲁达力乌斯当家的第十个年头。他正坐在桌前一如既往地处理公务时,收到了一封来自王都菲尔帝亚的密信,暗红色的火漆上印着国王的徽记。

 

用拆信刀裁开厚厚的信封时,菲力克斯才在漠然中发现,曾经在同一个教室学习、甚至在同一个战场浴血的一帮人已经太久没有打过照面,他们的联系仅止步于书信往来,甚至大部分内容只关乎于工作。深厚的情谊没有淡去,只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如同他现在握着拆信刀的次数远多于紧握真正的刀剑。

信的内容很简单,去掉寥寥几句问候语,概括下来便是请他去一趟王都菲尔帝亚,最好尽快动身。

 

附带的理由语焉不详,只说和莉丝缇亚·冯·科迪利亚有关。

不是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夫人,而是科迪利亚,一个早就被抛弃的姓氏,一个菲力克斯看着甚至感到陌生的姓氏,帝弥托利挺拔有力的字体完完整整地从名写到姓,最后一个字母的收尾才显示出了些许潦草,但又几乎力透纸背。

 

菲力克斯很快动身了,但又没有那么快,时间足以把一切死亡都渲染得无足轻重。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帝弥托利非让他亲自去一趟,而且即使这个理由再重大,也绝无法让人为它分秒必争。莉丝提亚已经去世了七个年头,比他们曾经被迫分别的五年还要长,菲力克斯想不出七年之后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帝弥托利的联络就跟他的道歉一样迟来又无力。

 

菲力克斯千里迢迢地到了王都菲尔帝亚的时候,帝弥托利正在正埋头于政务,十分罕见的是,塞罗司大司教也在,她正陪着帝弥托利从会议厅里走出来。浅绿发色的女人和十年前一别时别无二致,她首先看到了在门外等候的菲力克斯,一如既往了不起的洞察力。“菲力克斯。”她轻声唤道,脸上浮现出包容的微笑。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是老师和学生优先于公爵和大司教,菲力克斯恍惚中又回到十七岁。一声老师叫出了口。

 

然而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叙旧。和国王忙得不相上下的大司教很快匆匆告辞。帝弥托利则在对菲力克斯做了简单的说明之后,径直带他去了藏书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霉味,混在油墨的香气里十分刺鼻。菲力克斯皱了皱眉,这里可是王都,不应当是疏忽书籍保养的地方。直到他看见了房间尽头的长桌上堆着的一堆堆古旧的羊皮纸,斑驳而陈旧的黄色,甚至部分上面还沾着可疑的红色。

 

“这就是你说的,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他皱着眉头确认道。

 

“对。”帝弥托利简短地答道。“本不应该劳烦你过来一趟。但这种东西毕竟不好通过信件邮寄。”

 

去年,暗黑蠢动者的余孽被彻底清剿,士兵们从他们的据点里扛出大量遗留下来的破旧资料,仿佛碰一下就会变成无数的碎片。帝弥托利召集了最优秀的一批学者,不惜时间地来解读这些晦涩难懂的资料,他亲自确认进度,甚至于自己也会加入到解读中去。部分臣子不支持帝弥托利在上面耗费大多的时间,暗黑蠢动者已经被彻底剿灭,没可能死灰复燃,在已经结束的事情上花费时间,还不如投身于更有价值的事情。然而帝弥托利,明明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四块来用,还是坚持每天抽出两个钟头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对着一堆堆落灰的古旧卷轴像个满身霉味的老学者似的对着意味不明的符号或眉头紧皱或高声欢呼。

现在解读只进行了一部分,可能只有一小部分。菲力克斯对他的国王莫名的执著不置可否,他抱着双臂,皱着眉头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这里,这是我专门请人誊写出的一份解读完毕的副本。”帝弥托利递给他一叠纸。

 

菲力克斯立刻去接,他的手指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到了犹豫。那是从脚底一直爬至脊椎的一种奇怪的惧意,他鲜少惧怕什么东西,单枪匹马出入战场都不会让他觉得可怕,他甚至享受这种危险的活动。但现在,菲力克斯感到自己的指尖不听使唤地轻轻颤抖着,长期的战争残留下来的直觉苏醒了,告诉他这叠纸背后藏着什么,告诉他——

 

菲力克斯仍然接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科迪利亚家纹章实验记录》,一个刺眼的标题映入眼帘。

菲力克斯在帝弥托利的注视下草草看完了这几页并不太长的文字。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帝弥托利声音平静地补充:“可以推测他们当初进行了不少人体实验,以拥有纹章的帝国贵族子女作为主要的实验对象。很高超的科技,但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逆推出消除纹章的方法也并非不可能——”

 

太迟了。

 

菲力克斯不太记得帝弥托利后来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应了些什么。帝弥托利其实是一个尽职的国王和朋友,只是一切都太迟了。这份记录其实如同帝弥托利的悔悟一样迟来,这不影响他仍然可以成为一个明君,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帝弥托利其实清楚这一点,比他更清楚,但国王仍然选择低下了头颅,只为了向友人道歉,为了一个并非自己造成的错误。

 

菲力克斯在王都滞留了三天之后踏上了返程,第三天帝弥托利亲自送他出了城门,漫不经心的道别之后等着他的是漫长的路程,太过漫长,太过适合回忆往事。

 

这时候他本来应该想起死亡。

 

可是浮现在脑海中的莉丝缇亚的表情富有生气,比他矮一头多的白发少女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嚷嚷着:“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点心的!”

 

少女身上穿着士官学院的制服,那是他们还在士官学院时候的事,他们令人哭笑不得的初遇。

菲力克斯未曾深入思考过莉丝缇亚偏偏在训练场偷偷吃点心的理由,或许少女认为清晨的训练场人员稀少,是个偷偷干点什么的好地方,比如偷吃点心。直到恼羞成怒的少女硬是不讲道理地把点心塞到他手里的时候,菲力克斯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还带了一点锻炼被打扰了不说还被塞了麻烦东西的恼火。

 

菲力克斯讨厌甜食。

 

甜味和其他所有花哨的东西有一项共同的品质,就是无用。空有甜味又不能饱腹,于是对菲力克斯而言,甜食的价值彻底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和女人、和魔道一样,菲力克斯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未曾想过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于是一脸满足地享受甜食的天才魔道少女在菲力克斯眼中简直超出了难以理解的范畴,达到了棘手的地步。

 

感到棘手的菲力克斯拎着那包罪恶的点心找到了贝雷丝老师,对方建议分给附近的小孩子。

一个相当有效的建议,菲力克斯专程回去道谢的时候看见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眼中一丝莫名的笑意,他心中一惊,为了遵守(被迫定下)的约定,他并未向贝雷丝提起莉丝缇亚的名字,然而对方就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微笑着告诉他莉丝缇亚一般何时会在训练场,如果他愿意,当然也能在图书馆找到她,顺便还能请教一下他倍觉棘手的理学……

 

“这关我什么事!”菲力克斯打断对方没个完了的话,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欲盖弥彰,因为贝雷丝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那之后菲力克斯和莉丝缇亚又偶然碰过几次面,后来不知不觉居然演变成了在训练场偷吃甜心的共犯,莉丝缇娅会特意为他制作一些不那么甜的点心,甚至变换着花样来,俨然一副培养下一届点心狂热爱好者的架势。同时,以当莉丝缇亚的剑术陪练作为交换,菲力克斯也开始为了请教对方理学知识而开始出入图书馆。于是他们的秘密场地从清晨的训练场一直延伸到了深夜的图书馆。莉丝缇亚也从一个模糊的“天才”形象,成了一个生动形象的女孩子。数倍于常人的努力,对甜食的谜一样的执著,冷静的洞察力,高傲的自尊心,喜欢可爱的东西……

 

在莉丝缇亚的眼中,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也在发生变化呢?菲力克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是在五年之后,已经化为废墟的大修道院中,人们正在努力重建。近乎绝望的状况中贝雷丝再次表现出她无与伦比的凝聚力,不少士官学校的学生从远方赶来,只为了回到老师的身边,和昔日同窗并肩奋战。莉丝缇亚也是其中的一个。

 

菲力克斯当时正帮士兵们搬运物资,尚未痊愈的手臂上还粗糙地缠着一圈绷带。

医疗物资紧缺,梅尔赛德司光是治疗重伤员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这点小伤菲力克斯本打算让它自行痊愈,然而莉丝提亚从贝雷丝口中打听到了他的所在之处,向老师报到了之后很快从不远处的大厅里小跑了过来,直奔着菲力克斯就去了。久别重逢,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但是菲力克斯眼看着莉丝提亚一脸欣喜的表情慢慢转成担忧,脚下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还没等他来得及放下物资箱子打一声招呼,受伤的胳膊就被一把拽了起来。

 

“你受伤了!”五年不见,第一句就是莉丝缇亚的惊呼。

 

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拽他到一旁要给他疗伤,那股子气势和五年前硬塞给他点心时一模一样。

菲力克斯知道争辩也是无用,干脆放弃了挣扎。

 

白魔法柔和的微光中,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缓缓地愈合。菲力克斯抬头想要道谢,正好看见一颗泪珠从莉丝缇亚的眼角滑落到下巴尖上。

 

“太好了……你还活着……”少女的声音就像是在叹息。她低垂着眼帘,施展魔法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一颗颗泪珠沿着细密的睫毛不断地砸落在地板上。

 

菲力克斯头一次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一位女士在自己面前哭个不停,原因也毫无疑问和自己有关,此时应该怎么办呢?菲力克斯只恨没有提前向希尔凡取取经。

 

最后他笨拙地伸手轻轻拍了拍莉丝缇亚的肩膀以示安慰。少女的肩膀瘦弱娇小,仿佛某种易碎品似的,在他的掌心下受惊的小猫似的轻颤着。彼时菲力克斯还不明白莉丝提亚为何落泪,又为何显得如此悲伤。他们都还活着,并且活着重逢了,今后还将一同奋战,菲力克斯只由衷地感到高兴,实在跟不上莉丝提亚悲伤的节奏。

那时的菲力克斯还不明白,多年后他终将明白这一点,并为此痛彻心扉。

 

随着回忆一同挖掘出来的,还有他不曾注意过的细节或者来自命运的晦涩暗示。

莉丝提亚远嫁到伏拉鲁达力乌斯之前,先回了一趟科迪利亚领,她坦言订婚一事需要当面和父母报告,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菲力克斯一口答允了,他提议和莉丝提亚一同前往,却被婉拒,只好一个人先回了伏拉鲁达力乌斯领,准备继承公爵之位,以及举行婚礼。莉丝提亚确实如约前来了,但是在她乘着马车以未婚妻之身踏上这片陌生的王国之前,科迪利亚归还爵位的消息先传到了菲力克斯的耳中,他感到大惑不解,看不穿背后的原因的同时,不明白莉丝提亚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含糊带过,仿佛她已经为这件事策划了很久,久到远早于他们的相遇。

 

伏拉鲁达力乌斯公爵即将迎娶一个曾是贵族、但已变为平民的女子,这事听上去大逆不道,但在战后,平民和贵族间的隔阂日渐消失,所以影响到底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莉丝提亚曾经是个贵族,更何况她可是莉丝提亚。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他们还在士官学校开始,直到莉丝提亚和无数鲜花一同安葬在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墓地里为结束,对菲力克斯·尤果·伏拉鲁达力乌斯来说,莉丝缇亚从来只是莉丝缇亚,她的姓氏于她而言是陌生的,近乎于某种沾了污渍的空白。

他对这个姓氏唯一有所关联的记忆是在莉丝提亚刚来伏拉鲁达力乌斯时他提出的疑问,对于为何要归还爵位,甚至不和自己商量一声这个问题,莉丝提亚只回以真诚的道歉,以及和做这个决定时同样轻描淡写的解释。

 

“他们因为贵族的身份受了很多苦,所以我希望他们可以脱离贵族的身份,安稳地度过余生。”少女眨了眨那双聪慧的眼睛,平静地补充道:“别担心,菲力克斯。我做了充足的准备,也处理好了一切。领内的人民不会为此受苦的,我的父母也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莉丝提亚的解释含糊不清,但菲力克斯察觉到她话里丝毫没有谎言的成分,甚至十分真诚。谁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菲力克斯自认自己也不是穷追猛打的麻烦之人,于是这件事就此结束,成了一本在角落里落灰的旧笔记。

 

“受了很多苦”。菲力克斯苦涩地想,回忆起那本记录上写着的东西,每个字上都渗着腥臭的污血,经过了多年仍然能在他的指腹上汩汩流淌。莉丝提亚就这么概括了自己曾经被迫接受的一切,不对,甚至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的父母,那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无能为力的男女。

 

婚后前两年,菲力克斯发现莉丝提亚总是睡不好,白发的少女一晚上一晚上地做噩梦,只有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轻抚她的后背,少女困在梦魇中的呓语才能稍微有所好转。菲力克斯曾以为或许是漫长的战争带来的后遗症,他偶尔也会在梦中与死者相见,而从未想过困住莉丝提亚的是另外一种更加深远、也更加不可逆转的可怕折磨。

 

她或许曾经想告诉他吧,但最终选择把秘密埋藏在心里。

用每一个灿烂的微笑,每一个温暖的拥抱,每一个甜蜜的吻,满满当当地塞进自己仅剩的时光里,连带着自己一起,送给他。

 

回忆点点滴滴地上涌,仿佛周遭充满了浓郁的水汽,缓缓地淹没了他。她沉默的爱蛰伏了这么多年,像是一株播下种子之后生长迟缓的藤蔓,他以为一直只是一个嫩绿的小苗的东西,忽然覆盖了大半个墙面,一点点地沿着他的脚踝,爬到他的喉咙,紧紧地缠住。

莉丝缇亚在午后的茶里,莉丝缇亚在刚烘烤好的点心的甜美的香气里,莉丝缇亚在鲜花的花瓣里,随着风一起落在湖心,被每一个寒冷的冬天冰封成永恒不变的奇迹。

 

他现在能清晰地回想起莉丝缇亚亡故的那天,本就洁白的长发铺散在床单上,近乎透明。

她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像是睡在雪里。

 

菲力克斯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风寒,医生来看过了,说她很快就会好的,寻常的医术无法看透不合常理的力量背后的代价。如果有纹章学者在场或许会惊觉公爵夫人的生命力正在衰弱,可是医生们只能大惑不解地摇摇头,说公爵夫人身体没有异状,现在卧床不起可能只是感染了风寒,很快就会好的,没有不会好的理由,谁能知道她其实已经大限将至。

 

那天莉丝缇亚一反常态地哀求菲力克斯留在自己身边,自诩成熟的大人的她很少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菲力克斯感到了些许的违和,久经沙场的直觉让他选择留下来,避免了一个可能会让他后悔余生的选择。

 

菲力克斯坐在莉丝提亚的病床前,他们谈了一夜的话,大多是菲力克斯在讲,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这么多话,从遥远的士官学院,到一起度过的漫长战争,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近况,甜点,剑,大修道院的花园,缠绕在栏杆上的常春藤,谁都喜欢的苹果茶,总是跑来跑去归还失物的贝雷丝老师,啊,现在是大司教了。匿名投入的信件,午夜飘忽的烛火,饱含泪水咸味的第一个吻。

 

“我啊,菲力克斯……”

莉丝缇亚轻声说,向他伸出手。

 

“我其实非常害怕……”

 

害怕什么?菲力克斯忘了自己有没有问,或许没有,因为莉丝缇亚没有回答他。而他也只是回握住了莉丝缇亚娇小的手,他惊讶地发现她的手指冷得像冰,白皙的皮肤下的血液正在停止流淌,缓缓地凝固在血管里,呈现出只有死人才有的青白色。

 

“但我现在,觉得非常幸福。“

 

她说,这是莉丝缇亚·冯·科内迪亚留在这片芙朵拉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伏拉鲁达力乌斯之后,菲力克斯久违地去了墓地,他为莉丝提亚带了一束百合花。多年前,菲力克斯站在莉丝缇亚的墓碑前,隐约感到了命运的捉弄。他幼年便失去了兄长,为此用愤懑和怨怼填充了整个青春期,青年丧父后,他选择向某种冥冥之中的东西低头,成了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继任者,代替父亲治理领地,辅佐国王。他本以为自己的改头换面至少可以换来一个好点的结局,她还那么年轻,就躺进了棺木。仿佛他无论怎么挣扎,嘲笑还是配合,抗争还是讽刺,都无法撕掉所谓的命中注定,即使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而此时此刻,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更加强烈了还是已然接近消逝。他的心中没有怨恨或者懊悔,但仍然无法否认一个软弱的想法,如果那份记录再被更早一点找到的话……

 

很不像他,可菲力克斯无法让自己不去这么想。

 

第二天坐在办公桌后,菲力克斯第一次感到倦怠。他放下笔,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在桌子上长成小山的文书推到一边,在来报告的臣下惊诧的目光中轻声但坚定地说:“我今天休息。你明天再来吧。”

 

公爵大人迎来宝贵的一天休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宅邸上下,最先感到紧张的是训练场的几名侍卫,他们迅速把保养得闪闪发亮的装备又擦了一遍,严阵以待等待公爵大人的光临。

 

但谁都没想到,头次大白天离开办公桌的公爵大人径直去了厨房。

 

“教我烤甜点。”他命令道。又补充一句。“我常吃的那种。”

 

鸡蛋、面粉、黄油、牛奶、砂糖。菲力克斯从来不知道烤制一道甜点居然这么麻烦,不亚于在战场上运筹帷幄、舞剑弄枪。为什么蛋黄和蛋白要分开搅拌?为什么砂糖要后加而不是先加?为什么面粉不能一次全都加进去?幸好有兢兢业业的厨师在一旁手把手地指导,不然昏头昏脑的法嘉斯之盾很快便会被接二连三的失败砸得信心全无。

 

菲力克斯在厨房花费了一整天,最后终于烤出来一盘可以入口的甜点。在菲力克斯终于伸手拿起一个刚出炉的甜点仔细端详时,他浑身上下都沾上了飞散的鸡蛋液,手指上散发着黄油的香气,袖子皱褶里藏着砂糖,被空气吹得到处飞舞的面粉把几缕发丝染成白色,倒像是老了十岁。

厨师亲眼看着公爵大人把那块甜点放到嘴里咀嚼,一贯严肃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时间寂静里下来的厨房里只能听见菲力克斯的咀嚼声。

 

熟悉的味道,不,或许有点焦。多了些苦味。究竟是烤的时间太长了,还是砂糖放太多了呢?他渐渐分辨不出其中的味道,只觉得甜得发苦。

菲力克斯一边嚼一边想,个头娇小莉丝提亚仿佛正站在他身边,一脸得意地点着头:“哼哼,还是我烤得比较好吃吧。”

 

“不过你放心。”个头高了一些的、更加成熟的莉丝提亚神情温柔地看着他,白色发丝垂落在肩头。“我把菜谱分享给整个伏拉鲁达力乌斯领的甜点师了,想吃的话随处都买得到。”

 

“我很幸福,菲力克斯。”

最后的最后,莉丝提亚轻声说。白色的幻影轻吻他的额头。

 

那是少女留给挚爱的一封绵长的情书。只字不言命运的不公,分别的悲伤,或是生命苦短的遗憾。

她最后留下的,唯有短暂而深沉的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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