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a46

【阴阳师】痴人

*青坊主(觉醒前)X青行灯(幽蝶花舞)

*为了庆祝我寮终于有了灯姐(灯姐美爆了)

*部分情节参考泉镜花的《汤女之魂》(其实还参考了挺多的(心虚))

*夜谈·续篇

 

一                 

深秋,叶子都快落尽了的时候。瑟瑟的秋风仿佛要带起冰冷的雨乃至雪,这等没有人情的天气,街上的行人格外稀少,多是裹紧衣物,缩着脖子,脚下一刻都不敢停。

而与外面萧条的场景不同,一处外观不甚起眼的小茶馆里,却是坐满了人。

倒不是茶馆本身有什么特别,只是在这种天气里,停下脚来花上两三个铜钱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总是一种莫大的诱惑。尤其里面坐着各处的贩夫走卒、商人小吏,多点片刻的人气,总好过在外面孤零零地赶路。

其中一桌一看就是商人模样的人,正在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一个半大茶馆的地方本来也不大,嗓门一大,倒有大半个茶馆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要说我走这么一回,主要不是为了挣钱!还是为了去大藏屋见识见识那位青歌姑娘!”

其中一个大着嗓门说道,语及那位“青歌”姑娘,却又稍稍压低了声调。

“那位青歌姑娘很有名么?我怎么没听说过?”干脆,另一桌的人也凑过来插话。

那商人上下打量了插话的年轻人一眼,看对方脸上还颇残留点少年人的稚气,咧嘴嘿嘿一笑。

“你是头一回走这条商道的吧?也难怪不知道,要说起来大藏屋,那也是这一片有名的温泉屋,价格自然不便宜,但是也物有所值呀,在里面泡一回温泉,甭提有多舒坦了。可惜现在是秋末,要是在冬天,还能边赏雪边泡澡,那滋味——”

“诶呀,人家问你青歌姑娘,你介绍起来大藏屋干什么?”商人的同伴拿手肘怼了怼他,催促他赶紧说重点。

“这不就说着呢么。”商人不耐烦地砸了砸嘴,又喝了一口热茶,才摆足了架子慢条斯理地讲起来。

“那大藏屋不仅温泉养人,服务周到,更重要的,那儿的侍女都是一等一地动人漂亮,比起花屋的艺伎也不差半分。传说,也是店主的儿子好这个,总去花屋吃酒,有相好了的就给人家赎回来,骗人家要明媒正娶,结果就留在自家的大藏屋里做侍女。”商人说着激动地一拍桌子。“偏偏那小子不仅有钱,还风流得紧,那些姑娘也就死心塌地地做侍女,连名分也不要。”

“说重点!怎么讲了半天也不见你口中那位青歌姑娘!”同伴又拿手肘怼了一下商人。

商人眉头一竖,正好破口发怒,那刚刚插话的年轻人连忙打了圆场,提手给商人倒了杯茶:“不要紧不要紧,大哥也是怕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才说了这么些。”

商人只好翻了个白眼,又喝一口茶,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说那位青歌姑娘,好像又不是那少当家的相好。大藏屋本来最出名漂亮的那几位侍女就是初霜、秋菊、千鸟云云,原本可称得上头牌的便是淡雪姑娘。然而从某天起却不见淡雪姑娘,取而代之地便是这位青歌姑娘,客人问起来也只说是病了,再加上青歌姑娘实在美貌得紧,也就没人计较。结果渐渐地,青歌姑娘也就成了店里的头牌了。”

“那怎么就能断定青歌姑娘就不是少当家的相好了?”

“据说,她好像是从四国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出现的那会儿,那少当家还在花屋寻欢作乐的,前几次赎人回来,那次少当家不都在大藏屋安安分分地呆上两天?更何况青歌姑娘这等的妙人,更没有在外面寻花问柳的道理。”

“那淡雪姑娘就是病了么?病到现在还没好么?”这时另一个人也插话过来,啧啧称奇。“我去年这时候去大藏屋的时候,淡雪姑娘还面色红润,看上去挺健康的呀。”

“病了,好像是从今年年春一直病到现在。”商人摇头说道。“姑娘家就是花朵一样娇弱的,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病不都有可能?要我说,那大藏屋也不是什么讲情义的地方,你说淡雪姑娘一病了,就找个貌美的青歌姑娘过来顶替,这不是存心要逼死人吗?”

“可不是你刚刚说这回专程要去看青歌姑娘的时候了。”旁边那人揶揄道。

商人面色一红,大声辩解道:“这码是这码,那码是那码,不能混为一谈的!”

几桌人看了他的神态有趣得紧,都哄堂大笑起来。

商人更加窘迫,正要发怒,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商人一惊,转头看去,却看见一个僧人。要说僧人却也奇怪,那人明明一副僧人的打扮,手中还拿着锡杖,但面容清秀不说,也未曾剃度,一袭长发直垂而下,怎么看都沾染了一些俗世的样子。

“请问施主,去大藏屋要怎么走?”

商人愣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功夫,连着刚刚还一阵喧嚣的茶馆都静了下来。

“顺着这条商道往下走,约莫四里半左右就到了,上面挂着招牌呢,不可能认错的。”商人说道,仍然略微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僧人。

“多谢。”僧人低声道谢,单手念一声佛号。在柜台上留下茶钱,兀自离开了这小茶馆。

僧人离开后,茶馆里剩下的人又好一会儿没说话。

“现在和尚也好女色了?”不久,那一开始插嘴的年轻人呆头呆脑地说了一句。

没人应声,也没人反驳。

商人忽地叹息一声:“不过那青歌姑娘,确实生着一副连和尚都会沉醉的美貌啊。”

 

确实如那商人所说,沿着那商道走了约莫四里半的距离,经过长而缓的坡道,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处建筑,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招牌,上书一个“汤”字,旁边又用浑厚的笔法加了“大藏”两个字。太过明显甚至都不需要向路人去打听。

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个温泉旅馆没错了。

僧人以不紧不慢地步伐走过去,叩响了门。

这秋日的黄昏里不甚温暖的余光里,那扇门也显得极为萧索。

“就来啦,诶呀,客人么?里面请吧。”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素色和服的年轻女子,在袖摆上刺着嫩黄色的菊花。女子面容姣好,眉头眼角均是软软的暖意。

和传闻一样,大藏屋里的侍女都是姿色出众的。

但那僧人的目光并未在女子脸上多停留一瞬,只是欠身微微一礼:“在下只是一名僧人,身上没什么钱财。路过此地,只希望借宿一宿。”

女子愣了愣,不禁迟疑了起来:“这——”

“天冷夜寒,只要片刻的栖身之地便可,贫僧明天天未亮便会继续赶路。”

女子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少爷。”

说着转身匆匆跑走,但就连略带匆忙的身姿也优雅之至,并未失了礼数。

僧人等了不多时,便女子便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满脸堆笑的年轻人,那人一身富家打扮,身上气质也和那些总留恋在花街的男子别无二致,浑身上下都写着风流二字。

这应该就是大藏屋的少当家了。僧人在心中暗忖。

“这位大师!不必客气!快请进,快请进!”

那男人一叠声地说,笑着把僧人往里面请。热情的态度和方才那女子的迟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多谢施主。”也不见那僧人脸上有什么表情的浮动,只是低低道谢一声便随着两人走了进去。

但是要说起来,那少当家的态度也未免殷勤得有些过了,他俨然像接待上客一样,仿佛对方不是一个付不起房钱的贫穷僧人,而是哪里的贵公子似的。

“这边请。”少当家在前面亲自带路,走到走廊尽头拉开一扇槅门,一间装饰富丽堂皇的房间顿时呈现眼前,至少有十京间大小,连榻榻米都泛着崭新的光泽。壁龛正面挂着一幅显然出自名家手笔的挂画,下面的插花用的是嫩黄色的文心兰,零零星星的几株,显得一种孤苦的亭亭玉立。

“请您在这里稍作歇息,晚膳稍后就好。”少当家笑着说道,一边叫刚刚的侍女帮僧人放好行李。“这里的温泉也是不错的,请您随意。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们就好。”

僧人微微颔首:“有劳施主了。”

或许是因为僧人的少言寡语而产生了些许的退怯,少当家没有再多说什么,敛了满脸的笑,和侍女一同合上门出去了。

顿时,这屋子里面便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似乎连窗外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最后一点落叶也消失了似的。

僧人把斗笠摘下放好,找了一处坐下,随身的锡杖便放在身侧,双目微合,默念起佛经来。少了斗笠的遮掩才看清,僧人眼睑下一指的地方,分明有两道妖异的红色,与他整个人淡漠清净的气质格格不入。

——山上徘徊月,出山犹有时。

远远地似乎有人在唱。歌声一丝一缕地回荡着,哀切又空寂。

 

晚膳不多会就有人扣门送了上来,然而来者既不是刚刚的那位侍女,也不是少当家,而是一个奇妙的美丽女子。

奇妙,而且美丽。

女子一袭秀发一直垂到腰际以下,发尾修剪整齐几乎像平安时代的美人,鬓角佩戴着绣球花的发饰,星星点点耀眼的白色轻抚着发丝。月白底的和服,上面用青色绘染着盛放的莲花和飞舞的蝴蝶,仿佛晕染的水色一样从袖口一直蔓延到盈盈一握的腰际。布料包裹不住的肌肤莹白温润,手腕伶仃,后颈修长柔软。

她轻笑着走近,流转的眼波显出一点盈盈的碧色。

“久等了。请您用膳。”

“多谢施主。”

即使有如此美人在前,僧人依然毫不动容,低声道谢之后,便拿起饭碗,不多看那女子一眼。

“大师看上去走过很多地方,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怎么到了这里来呢?”女子也丝毫不觉得尴尬,无比自然地搭话。

僧人不答,只顾用筷子去夹菜碟里的萝卜片。

“大师似乎不大爱说话。”女子仍然没有丝毫不自在,仍旧笑着说。“真是巧了,我却是个特别喜欢说话的,同僚的侍女都说我吵闹。”

“……我知道你来自四国。”

僧人沉默了一下,放下筷子说道。

空气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静默。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场面,像是很多年过后,相识的人忽然相逢,却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讪讪一笑结束短暂的会面;又像是枫叶从枝头上飘落,却遇上了一年中第一场风雪,被埋没在冰封的土地里却还是艳红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僧人问道。

“小女子名叫青歌。”女子笑着回答道,然后赶在僧人下一句话出口之前问道:“小女子还未请教大师的名号呢?”

“青坊主。”僧人低沉的嗓音说出这个不算名字的名字。

“大师的名号真是奇特。”青歌笑道:“听说在这里更偏北的地方,有种妖怪就唤作青坊主,似乎会守在要自杀的女子身旁,不管女子最后是否放弃生机,都要亲自送她一程,实在是个残忍的妖怪。这么想来,大师的名号,实在有些怕人呀。”

这番话说起来毫无指名道姓的恶意,但似乎也总带了一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那些多是些道听途说的坊间传闻,以讹传讹,有关妖怪的,人们更是总爱往坏处想。”青坊主说道。“这些对传闻津津乐道的人,恐怕没几人见过真的妖怪。”

“听大师的意思,应该见过不少妖怪了吧?”

青歌含笑道。

青坊主不置可否。遥遥地望向窗外,已经被夜色浸透了的窗外,落叶飘转而下,那飘忽的唱词似乎变了,但又还是同一个空灵又寂寞的调子。

——待君今夜久,更漏已嫌迟。

“这深山上有狼么?”青坊主忽然问了一个看上去毫不相关的问题。

“诶呀,大师好生奇怪,说起来妖怪毫无惧色,却忌惮狼群么?”青歌用袖子掩嘴笑道:“山上有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不是么?指不定有比狼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什么?”

“比如女人。”

“女人比狼可怕么?”青坊主啜饮一口清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女人不可怕,恋爱的女人岂不是最可怕的?”青歌说道,语气轻佻起来:“我这个人最喜欢收集故事,有些故事听起来老掉牙了,可是却有趣得紧。比如大师您一定知道清姬的故事吧?”

当然知道了,那是熊野一带有名的怪谈故事。

看青坊主闭口不言,青歌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惜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也要渡过大河,千里迢迢地来到爱人面前,那份求而不得的爱最终化作烈火,把自己和对方都烧成灰烬——”青歌拖长了声调,幽幽地说道:“那个叫安珍的和尚,究竟只是个负心人,还是个单纯的木头呢?不管是哪个,女人的爱恋有时候会陷入无可救药的疯狂中呢。”

青坊主刚想开口,青歌却把话头截了过去:“不过大师是佛门弟子,恐怕不懂我们这些红尘女子的心情吧。”

至此,谈话又陷入了僵局。

“此处,可有一位叫做‘淡雪’的姑娘?”忽地,青坊主问道。

“啊呀,大师您不提,我还真忘了。”青歌一拍手,假装惊讶似的说道:“就是有关那位淡雪姑娘的,少爷还有一事相求于大师。”

“此话怎讲?”

“实际上,那位淡雪姑娘,好像被妖怪摄去了魂魄。这才终日卧床不起。”

青坊主心中一凛,抬头盯住青歌多看了几眼,但是那张美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情绪浮现出来。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位淡雪姑娘,也算是我家少爷的心爱之人。但是今年年初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去附近的一处寺庙参拜回来后就病了,一病就是大半年,大夫都请了,什么药也都吃过了,但是怎么也不见好转,最近更是日渐消瘦,米水不进,病情不断恶化。”青歌将事情娓娓道来。“请了过路的僧侣过来看了,说是淡雪姑娘是被妖怪摄了魂魄去,但是要怎么治法,对方却也讲不出了所以然。饶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也束手无策。”

青坊主低头不语,青歌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家少爷看大师也是一个有修为的人物,退治妖怪应该不在话下,大师您就算不看借宿一夜的缘分,也请可怜可怜淡雪姑娘,为她排忧解难吧。”青歌说道,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家少爷是这么说的。”

青坊主沉吟一声,点点头道:“贫僧知道了,定尽绵薄之力。”

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位淡雪姑娘,除了卧病在床,可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

“要说症状,倒是有一桩,近两个月来,淡雪似乎患上了夜游症。”

“夜游症?”

“是啊,晚上有时候能看到她走出房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她双眼无神空洞,仿佛尚处在梦魇之中。据说擅自叫醒夜游的人会让人精神错乱,也就没人敢和她搭话。少爷倒是派人跟着过淡雪姑娘,可惜大都无功而返。”

“这样啊……”青坊主喃喃道。

“淡雪姑娘休息的房间就在这隔壁,那么,就拜托您了。”青歌微微一礼,笑得越发神秘莫测。“若是有什么事,还请随时吩咐。”

就在青歌起身要离开的时候,青坊主忽地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举动太过的唐突,以至于当事人的双方都是一愣。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么?”

青歌率先问道,丝毫不挣扎,反倒软软的手指微微弯曲,轻点对方的手腕,撩起一阵又热又凉的痒意。

青坊主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反又松开。

“你叫什么名字?真名。”

“小女子名叫青歌。”

她只是眯着眼睛,笑得娇俏可人。

 

夜里的深山总有一种妖异的气息。

特别在如今这种魑魅魍魉横行的世道,碰到盗贼倒还好,运气好的,姑且能破财消灾,但若是遇见了妖怪,总是死得不明不白的,成为不得往生的怨鬼,没法前往极乐净土,只能在阳世痛苦地徘徊不去。

青坊主走在山脚的参道上,四周摇曳的芒草和树影里仿佛藏着婆娑的鬼影和妖怪的低语。草鞋踏在残败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咯吱咯吱,倒像是被踩裂的人骨。

他既然答应了大藏屋的所托,便在深夜留神注意了淡雪姑娘的行踪,果然看见那女子飘飘忽忽地拉开隔扇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双眼空虚无神,看也不看就站在面前的青坊主一眼,踩着虚浮的步子自顾自地走远了。

那女子一袭白色的和衣,发丝散乱,满脸病容。虽然能看出昔日容貌清丽,但肌肤暗黄,早已被病魔折磨得失去了风采,若是不知情的寻常人看了,恐怕还要误会成是女鬼。

青坊主拿起锡杖就跟了过去。那女子就跟没有知觉似的,在这颇有凉意的深秋,只穿一件单衣就走进了寒风瑟瑟的屋外,毫无回转或者清醒的意思。

一路跟来,居然到了这附近的一座山脚下。

这山上只坐落着一个寺庙,不怎么出名,几乎毫不起眼。因此外来的旅客也只会在旅馆泡泡温泉歇歇脚,来参拜的一般都是些本地人。

——自从去附近的一处寺庙参拜回来后就病了。

青坊主回想起来青歌的话。

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一直跟着的那女子居然从视野里消失了。青坊主一愣,顿时明白了为何大藏屋的少当家派人跟着也总是无功而返。

这时一只闪着青光的萤火虫飘飘忽忽的飞到他眼前,冷清的青光照亮他的眼瞳,这是他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一点荧光般的鬼火,他着了魔似的伸手想要碰触那点光火,鬼火却像是要引路似的又往远处飞走。青坊主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那青光向前,脚下踏开齐腰高的芒草和露草,前进的方向俨然已经偏离了参道,进入了深山不知道那里的偏僻地方。

若是寻常僧人心中可能难免生出一些犹豫或者胆怯,可青坊主搜肠刮肚,也没找出比对前面引路的那鬼火更深刻的感情。

走了其实不算很远,可在及腰的草丛中行走总叫人格外疲惫,于是就更显得花费时间之长。

但也很快,一间潦草搭成的简陋木屋出现在青坊主的眼前,应着草丛被风吹拂的响声,从门缝里隐隐传出来奇异的歌声。

“——山上徘徊月,出山犹有时”

那歌声凄婉,又飘忽,空灵得不像是人类。

“啊呀,你来啦。”打断了青坊主沉浸于歌声中的思绪的,正是婷婷袅袅地立于屋前的青歌,她细白的指尖停着方才一路指引青坊主来此的鬼火,此时那光正宛如磷粉那样随风飘落,幻化成一只青色的蝴蝶的模样。

“青——行灯。”

青坊主的话冲到喉咙,临时一半改了称呼。

此时再叫她青歌确实有些不大合适,她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和方才不大一样,虽然还是白天那副人类的装扮,可她此时的每一缕发丝、每一寸指尖都盈满了幽幽的妖气,就连那浅色的眸子都显得勾人了几分。那些幻化出来的蝴蝶,将她的身体托浮在半空中,隐隐约约聚成一柄长杖的模样,杖头垂着一盏青蓝幽光满溢而出的纸灯。

“淡雪姑娘就在这里面,你要先进去,还是先听我讲讲故事?”青行灯悠然地说道,那双修长的腿悠闲自若地搭在半空中,映着微微青光的脸上,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意。

“摄了淡雪姑娘魂魄的,是不是你?”青坊主握紧锡杖,只是问道。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但她的故事还尚未结束,我自然还不会出手。附在她身上的,是别的妖怪。”青行灯说道,微微勾起唇角。“还是说,你不信我么?”

“我并非不信你。”青坊主说道,但又似乎每个字都用尽了他的力气。

那小屋里的歌声还在继续,凄婉绝伦的唱腔,让人想到悲痛丧子的狐妖。

“你若是说谎,不至于特意引我至此。”

青行灯饶有兴趣地等着青坊主说下去。

“时间紧迫,贫僧本不该多了如此纠葛……”青坊主说着,微叹一口气,用力把锡杖往地上一顿,继续说道:“我这些年来周游各地,除妖伏魔,斩断世人迷恋,倒也未曾迷惘不决。今日遇见你,许也是什么缘分,你说罢!”

青行灯明白这是青坊主的妥协,心情颇好地微微一笑,便悠悠地讲述了起来:“这倒是个市井常有的故事了,一切发生在今年春初的时候——”

事情的原委,便在青行灯的讲述下渐渐明朗起来。

 

那位淡雪姑娘,没错,便正是市井传闻中所说,是被大藏屋的少当家从下町花街赎回来的。有钱的公子遇到相好,只要肯付钱,便也能把姑娘带回家去。不过当真打算带回去当媳妇的却是少数,身世好一点的,还能捞到一个妾的名分,身世不好的,回去之后可能也不过是一个侍女。

但再怎么说,也总比在没有自由的花街好上许多。

被赎回来之后,便沿用了之前的艺名。留在大藏屋里作侍女。

你问那淡雪姑娘有没有不甘心?怎么会呢,一个女人要真是倾心一个人,那就是从心里面去喜欢,有时候一点底线都没有的。再加上那少当家有点才情、又有点女人顶喜欢的那种风流的温柔,虽然没有名分,最后还不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大藏屋里的侍女,有一半都是少当家带回来的。

这没什么可讶异的,不过把话本上的后宫故事演了一下罢了。

不过少当家是个多情的盗花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又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总不会满足于同一个女人,总要去外面留恋上好些天不回来。那些被带回来的女孩,刚开始满心欢喜的跟着,后来以泪洗面,再后来,又也就看淡了。我来这儿时候不长也不短,到觉得这里的姑娘都有趣得很,都相恋同一个男人,又都被不约而同地抛弃,最后却以姐妹相称,关系也融洽得仿佛亲姐妹一样,你不觉得很有趣么?人类的感情呀,真是捉摸不透。

(她笑了笑。嘲讽似的,感慨似的。)

本来呢,在这个小地方度过一生也就罢了,到了晚年可能会凄惨一些,可能会发生什么变数,不过终归,还是个普通人的平凡的一生,在这个世道,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这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了。

淡雪姑娘信佛,每个月月初,她都会去附近唯一的寺庙参拜求佛,多年以前未曾间断过,也真是虔诚。那一日,淡雪姑娘又过去了,是了,正是草木萌芽,山上积雪未化,山下却已经樱花初放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在清晨踏过长长的参道拜佛,初春的山上,清晨还有些冷意,参道也好,寺庙也罢,都人烟稀少,唯有扫地的小和尚正在清扫积雪,除了秸秆和地面的摩擦声,只能听见山中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啼叫。她一面呼着白气,一面往寺庙走去。

在寺庙门口的洗手处,她却遇到了一个男子。

说是遇到不大准确吧,对方和她并不相识,只是同样来参拜的香客,因为没带钱包付不出洗手钱而被不通世故的小和尚为难着,颇为窘迫。

四周没有其他香客,淡雪又是一个好心人,没有多想便替男子把钱付了,看见对方刚洗过的手还在滴水,便又掏出手帕递给男子。

“这冷天湿着一双手,容易冻着。”她解释道。

男子接过手帕擦好手,忽地笑了,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什么,摊开手掌给淡雪一看,是一片柔软的樱花花瓣。正是在山下无意中落到淡雪的手帕上,又无意中被她带来了山上的。

“姑娘在便不觉得冷了,满园春意啊。”男子说,不显轻佻,反倒话语中净是风流。

淡雪感觉脸颊一下子烧开了似的烫了起来,敷衍了两句头一次没有参拜便匆匆逃下山去。当真是一个落荒而逃。

回到大藏屋前,她望向还带着一点残冰的水面,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倒是脸颊苍白,看不出什么不寻常,但是她拿手去摸,指尖接触到的那烫人热度迟迟不退,倒像是发了高烧。

她佯装无事地回到大藏屋,开始一天的工作。

只是她没想到,到了傍晚时分,那个男子也在前来住宿的客人中。

“白天真是谢谢您了。”男子看见淡雪,客气地道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淡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将事情一带而过。

可是有些事情显然是没法一带而过的。七情六欲,谁也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女子,一旦痴情起来,什么也拦不住她。或许你以为这是一个寂寞女子的一时冲动,那也说不准呢,只是不管因为什么而开始,结果都是一样。

从席间的谈话淡雪得知,对方是个从东京来的,要到青森去找一家亲戚,至于中个因果涉及隐私,淡雪便也没有多打听。她给男子斟酒,又想起来白天寺庙的遭遇,就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公子是个虔诚的人呐。这里的寺庙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也没有让人惊叹的景色。外来的游客一般都不去的。”

“家里从小信佛,到一处地方,只要有佛寺,总要去拜一拜的。只是忘带钱包实在惹人笑话了。”男子回答道,复又微笑起来,是和白天那时别无二致的笑容:“不过这也未必是件坏事,如非如此,也就遇不见淡雪姑娘了。”

淡雪倒酒的手又抖了一下,温热的酒液洒了一点在桌席上,她连忙道歉,慌慌张张拿了布子去擦。可去擦拭的手却被另外一个手掌覆盖住。

她浑身一僵,只听见男子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淡雪。”

唤着她的名字。

一夜无话。

要说俘获一个女子的芳心有多么简单,最好的例子就在上面,但要说有多么难,求而不得的却也有千百万个,倾尽家产也换不来美人一笑的也是有的。刚才清姬的故事不也是这样么?只是一两句承诺罢了,张嘴就能说出来,说了就有人信,甚至有人傻乎乎地就吞下去,一直咽下去,扎根在心口上,开出痴情的花儿来。

后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男子离去之后,淡雪就病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患了心病之后更是憔悴,整个人像是随着天暖而融化的雪,残败不堪地缩在角落里。什么心病呢?也不是单纯的相思病吧,她一边觉得愧对于把自己赎回来的少爷,一边又没法斩断对那男子的思念,几番纠结,最后被折磨得没有一点精神气。

然而这个事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大藏屋的人只以为她病重不起,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到处给她求医,怎么也不见好转,当然不会好转了,心病怎么能拿药医呢。

这种事,自己想通了也就好了,也算是佛家所谓的大彻大悟吧?可是她本身是个痴情的人,又固执不堪,怎么也想不通不说,甚至招了这山上的妖怪附身,每晚梦游到这里,被身体里的妖怪蚕食生命。

我在这里守了大半年,便是想看看,这般痴情的女子,最后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故事,又要怎么样才能收尾。

(她说,手指玩弄着自己鬓角的秀发。)

 

青坊主听罢故事,神情略为复杂地看向青行灯,漂浮在空中的大妖怪不为所动,仍然是一副盈盈笑意的样子。

“附在她身上的,是什么妖怪?”

“那你不如直接进去问问她。”

青行灯说,向青坊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简陋的小屋仍然虚掩着一条门缝,但是里面凄美的歌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奇怪声音,叫人汗毛倒竖。

青坊主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门。

比起视觉最先反应的是嗅觉。

屋内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说不清的腐臭味,像是有人把新死的尸体扔进了乱葬岗,于是尸臭和新鲜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种令人作呕的可怕味道。青坊主知道有些妖怪会吃人来获取妖力,他当然也亲眼见过,可是他还未曾见过妖怪附身在人身上,以人的身体去吞噬这身体的同类。

屋中的女子浑身赤裸地跪坐在角落里,惨白的后背瘦弱得脊椎骨都突了出来,森森的白色上被血染上了奇异的赤黑色,浓稠地粘附在女子的皮肤上。女子身上的和服被胡乱地扔在一个尚且干净的角落里,似乎是为了避免染上血污。

青坊主再往前走了一步,低声念了一声佛。他的手心冒汗,蔓延过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草鞋。如果没猜错的话,屋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可怖,几乎叫人没法直视。

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奇妙声音变大了。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光裸的女子背对着来人,肩膀耸动着,像是在哭泣似的。

“淡雪姑娘……”青坊主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对方动作僵硬地回过头来,半张脸上糊满了鲜血,嘴巴一动一动地,在咀嚼着什么。

“淡雪”扬扬手臂,一根啃了一半还带着残肉的骨头被扔在地上。

咕叽咕叽。她的嘴里发出咀嚼的声音。

“听说,到这附近的旅人似乎失踪了几位啊。”身后,青行灯轻笑着。

···

青坊主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被妖怪附身的“淡雪”制住,对方因为吃了不少人肉,比他原先所想的还要难以对付。最后还好总算是用佛光暂时把其控制住了。

整个过程青行灯都在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围观,既不出手相助也并不阻挠,只是笑着看青坊主和那妖怪激斗,像是看什么有趣的好戏似的。一直到那妖怪被制住,她才幽幽地开口:“那么这位大师,是打算把淡雪姑娘渡化了么?”

“当然。”青坊主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受妖怪所惑,草菅人命,负罪累累,唯有渡化一途。”

“你说的渡化,怕不是要杀了她吧?”青行灯眯眯眼睛,看向被佛光制住仍然在不断挣扎的“淡雪”。“她被妖怪附体时日过长,此时恐怕本体元气衰弱不说,两者之间的结合也过深,你要渡化她体内的妖怪,恐怕也相当于夺了本主的性命。”

青坊主默然,青行灯说的没错。他若渡化了那妖怪,淡雪同样必死无疑。若是有能力高强的阴阳师在恐怕还有些希望,可时间来不及不说,以自己同为妖物之身,如何能劝说得动阴阳师?几番思索仍然无解,淡雪竟然非死不可。

“……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她出去害人夺命。”青坊主想到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是么?那只可怜这女子不过被骗了一遭,就要无缘无故地失去性命了。可怜可怜。”青行灯说道,可她眼中哪有半点哀怜神色,青碧色的眼中透露出的分明是嘲讽。

“怎么说?”青坊主一愣,被骗?

“她故事中那个多情人,我恰巧知道,在这里南一些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姑娘的故事中也出现过同样的人。”青行灯说道,嘴角嘲讽的笑意不浅。“看来那个男子,和不少人都说了一样的话,发了一样的海誓山盟,才留下这么多一见钟情的故事。”

“——这,岂不是……”和安珍一样了么。青坊主迟疑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问道:“她知道么?”

“怎么可能?这傻姑娘在痴情地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甚至被妖怪附了身,变作这番田地,那份痴心也从来没变过。”青行灯说道。“也真是因为她的这份痴心,才让妖怪有了可乘之机啊。”

“什么?”青坊主皱眉问道。

“附在她身上的妖怪叫做骨女。也是被男人欺骗、玩弄,最后一番恋情化作泡影甚至化作仇恨的妖怪呐。那些女子的冤魂誓要杀尽天下男人呀。”青行灯轻笑出声。“同样悲惨的遭遇可能引起了共鸣吧?又或者,这妖怪也想把她拉下水呢?”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没什么改变。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青坊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许迷惘。

青行灯忽地移至他身侧,伸出柔弱无骨的指尖扶着他的肩,俯身耳语:“明白了么?就算你渡化了她身上的妖怪,就算她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那份痴情,你却无可奈何了。”

青行灯说的是对的。淡雪就算身之将死,也会痴痴地等待那个不归来的人吧,甚至如清姬那样,化作半人半蛇的妖怪,用那份痴狂的爱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那就像是一个毒果的种子,倔强的生根发芽,喷洒名为爱的毒液。

兜兜转转到最后,又有几个人能放下?几个人能了悟?

青坊主抚开青行灯的手,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正是因为世人沉溺红尘,不可自拔,才需佛来渡化。”

他的锡杖往地面一顿,上面的环和杖身相互敲击,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刚刚还只是仅仅能困住妖怪的佛光忽然大涨,将整个小屋都映成了金色,其中隐隐还能看见流转不去的经文,刚刚还如同景象残酷有如地狱的小屋忽地庄严起来,几乎像是什么佛殿。

青行灯不语,微微后退了两步。倒是被困着的妖怪大声嘶鸣了起来,声音凄厉,显然这佛光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痛苦和威胁。

片刻之后,佛光灭,嘶叫声也减弱直到没有。

再望去,赤裸地躺在地上的是已经昏死过去的淡雪姑娘,气息奄奄,面色敗颓,但是已经没有了刚刚那番浓烈的妖气。

只是满目疮痍和尸骨,仍然历历在目,提示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青坊主上前几步,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赤裸的淡雪身上。淡雪仍然活着,但恐怕也不剩几日阳寿了。

“你这和尚真有意思。”打破了难言的寂静的是青行灯,她一边整理着微乱的发丝,一边远望着脸色肃穆的僧人。“杀心这么重,还不如去当屠夫。”

“贫僧是在救人。”青坊主不看青行灯,只是单手竖于胸前,低声念佛。

“可你看看自己,哪有你这样浑身是血的和尚?”青行灯失笑。“死在你杖下的生灵,怕是比死在我这妖怪手下的还要多了。你的禅杖,怕不是要改作屠刀了。假如现在有一个村民误入了这里,看见你浑身是血站在这里,你猜他会不会吓得转身就跑?”

青坊主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果然带了一手血红下来。刚才他和这妖怪激斗,浑身上下恐怕沾了不少血,有那些受害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就连他盖在淡雪身上的外衣,也是血迹斑斑。

“能麻烦你,把她送回去么?”

青坊主叹了口气。这副模样,怕是回不去了。

“哦?你一个佛门弟子,会低声下气地去拜托妖怪做事么?”青行灯秀眉一挑,颇带挑衅地看着他。

青坊主只是把外衣拾起来再次披在身上,才缓缓开口:“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妖怪怎能冒称佛门弟子。”

他说罢,去角落寻了淡雪本来的衣物,递到青行灯手里,还好那上面除了有些脏污倒并没有溅上血。

“你说我是妖怪也罢、屠夫也罢,此身早已破了杀戒,便都是事实,我毫无怨言。”青坊主的眼瞳里,闪动着流转的金光。“但为情为欲为苦所困的天下人,我不能不救。”

那不多的几句话他说的清晰且坚定,可她却从里面听出了沉重的味道。

“你这和尚真有意思。”她又说了一次,巧笑嫣然。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不顾他满脸的血污,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然后颇为有趣地看着对方惊慌失措地后退,乃至一副转身要逃的样子。

“那你要怎么渡你自己呢?”

显然,青坊主短时间是没法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半个月后,一身青色袈裟的僧人手持锡杖,走在不知哪处渺无人烟的小路上。他的脚步很稳,但是慢了些,不像是在赶路,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很是稀奇,这附近没什么人烟,别说是住家了,甚至连过路人都绝不存在,都说这附近有妖怪出没,寻常人要是不得已走在这里,只恨不得脚下生风。

但僧人的脚步不紧不慢,一副沉稳非常的样子。

“这位大师,是要往青森走么?选了这么一条凶险的近路,明明是为了图快,怎么走起来不着急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僧人身后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长发及腰,同样一袭青色的和服,玄色的腰带上绣着点点展翅欲飞的蝴蝶。

僧人身体一僵,不急着回答,脚步却更慢了些。

要是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忽然出现好听的女子声音,十有八九是妖怪。这时候可千万不要回答,省的被摄了魂魄去。

“大师这样走下去,恐怕到了夜里也走不到有人的地方。到时候可容易被妖怪吃了去。”女子继续说道,一双碧青色的眸子看向僧人,里面带着盈盈的笑意。

僧人颇为无奈地停下脚步,看向女子,那副神情就好像脸上写着“你不就是妖怪么”几个大字。

“大师一路上走得这么慢,该不会是在等我吧?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仿佛还带着伪装成侍女时候的习惯,青行灯故意用如此的语调说道。

青坊主暗忖一声我怎么知道你同不同路,但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问道:“她被好好地安葬了么?”

“是呀,那位少当家还真是个有情人啊,淡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哭的真是惨。”青行灯笑道:“不过他最近又看中了一个新的艺伎就是了,正好赎回来能顶上淡雪的缺。”

青坊主没说话,不再理会青行灯转身继续往前走。

青行灯倒不在意,跟上几步继续说道:“淡雪临死的时候还是惦记这那男人能回来找他,我知道的,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份恋情,但是看她的神情,连说都不用说了。”

淡雪必定会死的,青坊主早知道这一点,但回首想过这女子的一生,总觉得有些空空落落的悲惨。

因为是个痴情人么?因为求而不得么?

因为什么呢?

他不得其解。

或许在未来能找到答案吧。他望向漫长的前路。

 

——Fin——

 

*骨女出演了一次炮灰,十分抱歉

*灯姐终于色诱成功了,撒花

*感觉这样下去阿青迟早被折腾疯(快黑化快黑化)


评论(3)

热度(16)